「巨星的誕生」這個主題,在2024年金馬經典影展上,介紹了12位好萊塢傳奇女星的代表作,對諸多90後的世代來說十分新鮮。
但是對年齡較長的台灣影迷,或是主修電影戲劇的學生來說,誰不曉得那些上世紀好萊塢的女神級影星呢?尤其是費雯麗(Vivien Leigh)主演的《亂世佳人》,那可是家喻戶曉的經典啊。
即使在今天看來,《亂世佳人》的服裝、佈景、藝術指導和表演仍然令人驚嘆,1939年的背景下拍攝所呈現的細節非常豐富。
這部電影也在1940年創下文化與商業的傲人成績,除了獲得奧斯卡十項大獎的殊榮,也是好萊塢影史上票房最高記錄(換比今天通膨幣值)。
當我觀賞改編自小說的電影時,不禁好奇小說原著是怎樣被創作出來的?這便是我走訪作者故居的初衷。
《亂世佳人》電影的英文原名是Gone with the Wind,完全取自它的小說原名,直譯是“隨風而逝”,另一膾炙人口的譯名就是《飄》。
《飄》的作者是瑪格麗特·米契爾(Margaret Mitchell),我認為她長得相當漂亮,年輕一點的話,都可以演她自己小說的女主角了,可惜只活到48歲。
這位女作家生平只發行了一本書,就獲得了1936年美國國家圖書獎最傑出小說獎,以及1937年普立茲小說獎。
更想不到的是,《飄》至今印行超過三千萬冊,卻也一度被列為禁書!
瑪格麗特·米契爾於1900年出生在喬治亞州的首府亞特蘭大,此地是美國南方地區的交通樞紐,也是美國內戰時的南方邦聯重要城市之一。
換句話說,喬治亞州是南方七個蓄奴州之一。米契爾在這樣的環境裡出生長大,親身經歷所見所聞成為寫作《飄》的小說素材。
米契爾出生的所在建築已經燒毀,她後來的住家Margaret Mitchell House,位在今天亞特蘭大的市中心,已經被列入美國歷史古蹟名錄的故居博物館,並於2007年併入亞特蘭大歷史中心。
1925年至1932年期間,米契爾在這棟1899年建造,有著都鐸復興風格的紅磚老房子裡,完成她的小說《飄》。此棟建築的一部分,也被用於拍攝1939年根據該書改編的電影。
有趣的是,米契爾會創作《飄》,純粹因為1926年,她為了緩解因腳踝骨折而被關在家裡的無聊,她把打字機放在一張舊縫紉桌上工作,先寫了最後一章,然後不按特定順序的寫出其他章節。
1936年《飄》的小說還沒有正式發行,就被電影公司買下改編版權。結果米契爾以五萬元賣出電影版權,後來讓電影公司進帳四億美元。
這事聽起來簡直像神話,卻也是所有文字工作者的理想美夢。
故居博物館內陳設米契爾的生活家具和用品,看起來都很普通,事實是米契爾的兩任老公都不是有錢人,對米契爾家暴的第一任老公,還向她需索一筆錢才肯離婚。
「瑪格麗特·米契爾之家」最受人關注的自然是米契爾寫作的角落,她寫作時向外望去的玻璃窗也在原處,讓人觸景生情。
屋內也可見到米契爾使用的1923年雷明頓便攜式打字機複製品(原機陳列在亞特蘭大公共圖書館),以及原稿文件。
這座紀念米契爾的博物館,現在供人朝聖參觀之外,也是舉辦文藝講座的場地,甚至可以出租作為婚禮舉辦地,可以容納大約50人。
與米契爾故居毗鄰的電影博物館,可以一併參觀,它收藏了電影《亂世佳人》的製作、首映和相關報導,包括電影女主角郝思嘉(Scarlett O’Hara) 在巴特勒宅邸中的肖像。
讓我們回頭來談談—你所不知道的米契爾和《飄》。
雖說是一本書作者,米契爾自小就顯露寫作天分,從她的傳記得知,她會為自己寫的故事裝訂封面,11歲時還創辦了自己的“出版公司”,名為 Urchin Publishing Co.。
米契爾在高中時,是學校年鑑的文學編輯,她在青春期期間也寫了《四大巨頭》和《失落的萊松島》,前者手稿已經遺失,後者在作者過世數十年後才被發掘出版。
18歲時,米契爾就讀於馬薩諸塞州常春藤聯盟女子學校史密斯學院,但在大一那年(1918年)她的母親死於西班牙流感,她因此退學,回家擔負起照顧父親和兄弟的家務責任。
與此同時,米契爾成為《亞特蘭大日報》的記者。
米契爾的母親是一位女權主義者,影響所致,米契爾在亞特蘭大社交圈以“風騷”聞名。她也坦承自己的放縱不羈,曾和五位男子訂婚,然後結了兩次婚,在那個美國女性地位尚低的年代,她被貼上“叛逆”的標籤。
但是在《飄》這部表面上是美國內戰的小說裡,你可以看到米契爾對時代觀念的諷刺與反擊,比如說:
「像我們倆這樣缺乏共同志趣的人,光有愛情,就是結了婚也不會美滿。你要求得到的是整個人,包括他的身體,他的心靈和他的思想。要是得不到,你會痛苦的。」
「女人知道,一個地方只要男人感到稱心如意、虛榮心不受刺激,那麼這個地方大概也是適合女人生活的大好地方。因此,女人從出生到去世都竭力討好男人,男人心滿意足了,就會慷慨回報女人以殷勤備至,愛護有加。事實上,男人願意給予女人世上的一切,就是容不得女人有見識。」
「生活不幸福,那就是女人的命。這世界是男人的,她只能認命。男人擁有產業,女人管理產業。管理得好是男人的功勞,女人還得誇他聰明能幹。男人手指扎了剌,就像公牛一樣咆哮,女人生孩子呻吟還要壓低嗓門,生怕打擾了他。男人言語粗魯,經常喝得爛醉。女人不但不能計較,還得毫無怨言地扶醉鬼上床去。男人粗暴無禮、直言不諱,女人卻總要溫順、文雅、寬恕為懷。」
米契爾還透過男主角白瑞德的口,告誡女性說:「只要有足夠的勇氣,就可以不留名聲。生活沒有義務給我們所期望的東西。」以及「等到你的名聲敗壞了,你就知道名聲是多大的負擔,自由的真正意義是什麼了。」
當然最能代表米契爾心聲的一句名言就是:「坦白說,親愛的,我不在乎。」
回顧這部電影和小說,我們不難發現它受到歡迎的一個重要原因,就是郝思嘉代表一位足智多謀、勇敢不敗的女性,體現了在逆境中實現夢想的普世願望,也提醒我們即使面對最艱鉅的挑戰,也要找到堅持下去的力量。
正如郝思嘉的名言:「畢竟,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After all, tomorrow is another day.」
不是嗎?無論天打雷劈,生活還得繼續。
米契爾坦承她寫《飄》「如果說有一個主題的話,那就是生存。是什麼讓一些人度過了災難,而其他人,表面上同樣有能力、堅強、勇敢,卻走向了失敗?每次劇變都會發生這種情況。有些人倖存下來;其他人則不然。那些取得勝利的人有哪些特質是那些失敗的人所缺乏的?我只知道倖存者過去稱這種特質為「進取心」。所以我寫了一些有進取心和沒有進取心的人。」
可是,由於書中陳述了美國歷史上恐怖的奴隸制度,包含了白人至上主義和不可接受的陳規等,令人不安的行為描寫、角色塑造、語言和圖像的呈現,使得《飄》在1978年時一度被禁。
雖然不是被全國禁止閱讀,而是在反種族主義的個別州立學校,這部電影和小說依然遭到檢視和質疑。HBO串流平台甚至也一度下架《亂世佳人》。
那麼,究竟應該禁止這部小說和電影浪漫化了人性污點與歷史錯誤?還是該為學生提供一個認知機會去研討思想和時代的演進?
諸如此類今非昔比的案例爭議,一直沒有答案定義。於是,小說和電影的命運,就在時代思潮的來來去去之下浮浮沉沉。
小說用了Gone with the Wind這個標題,已經隱喻了美國內戰期間南方基礎設施遭到破壞,亞特蘭大更是被北軍放火燒到幾乎全毀,南部邦聯投降後「南方生活方式」的消失,以及人與人之間榮辱相依、共存共亡的感情張力。
其實米契爾認為美國內戰是南方為了保衛家園而戰,但是小說裡她也藉著男主角指出另一種看法:
「對於那些參加戰爭的人來說,所有的戰爭都是神聖的。如果發動戰爭的人們沒有把戰爭神聖化,誰會愚蠢瘋狂地去戰鬥呢?但是,無論演說家向那些戰鬥的白痴發出什麼樣的戰鬥口號,無論他們賦予戰爭多麼崇高的目的,戰爭總是只有一個理由。那就是金錢。所有的戰爭其實都是為了金錢。但很少人意識到這一點。他們的耳朵裡充斥著軍號、鼓聲和宅在家裡的演說家的優美言辭。」
雖然取得極大成功,米契爾卻拒絕為她的暢銷書寫續集,一方面是不想破壞她認為故事的完整性,另一方面是她不想再為自己的生活造成干擾。
1949年,米契爾被一輛酒駕超速的汽車撞死,結束了她的一生。但是《亂世佳人》和《飄》歷久不衰,至今仍躋身世界最受歡迎的電影和小說之列。